直到消防员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小心地把戚宁玉交出去,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看着消防员救走了戚宁玉,他一下栽到下去,没了动静。
戚宁玉再醒来是在医院,他床边坐着薛原,正在玩游戏,见他动了连忙放下手机。
“阿玉,你醒了”
戚宁玉撑着坐起来,感觉喉咙很不舒服,声音有些微哑地开口,“我怎么到医院的”
“消防员把你救出来的。你不用担心,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因为你中的药物正好让你减缓呼吸,又躲在合适的地方,可能就是嗓子和嘴有影响,过两天就好了。”
戚宁玉回想了一下,不确定他看到的是不是幻觉,想问薛原,又感觉不合适。
薛原盯了他一眼,主动地说:“你是不是想问邢誉川”
戚宁玉眉头一蹙,“所以,他真的也在现场”
薛原点头,然后说:“医生说他重度吸入浓烟,还有多处烧伤,现在还在昏迷中。你要去看他吗”
戚宁玉转头盯着薛原问:“你要我去看他吗”
薛原垂了垂视线,又蓦地朝他回瞪过来,“阿玉,我想瞒着你,说他是自己搞成这样的。可是救你出来的消防员说,他最后都保护着你,直到把你交给消防员了,他才倒下的。阿玉,我知道,换成我,我多半做不到。”
“薛原,你不用”
薛原打断戚宁玉,“我知道,我不用跟他比,我只要你快乐放纵的一面就够了。”
他说着凑近了戚宁玉,揽住了戚宁玉的腰。
“宁玉”
邢誉川猛然睁开眼,可是看到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定眼往周围看了看,茫然不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走过来,手上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然后走到他面前,将盒子递给他。
“邢先生,请节哀。”
节哀
邢誉川蓦地垂下头,盯着那个黑色的盒子,抬手接过来,他把盒子抱在手里时,忽然明白了。
这是宁玉的骨灰。
宁玉,没了。
这是他最后剩下的。
邢誉川下意识地把骨灰盒抱起来,贴在了心口处,然后低声地喃了一句。
“宁玉,跟哥哥回家了。”
“邢先生,出去的门在那边。”
后面的女人喊了一声,不过邢誉川仿佛没有听到,他直直地朝着前走,走到了贴着“火化室”三个字的门前,他要去把门打开,却打不开。
“开门。”
邢誉川怒地朝后面的女人喊。
女人回答他,“邢先生,那是去火化室的门。”
“开门,我要过去。”
邢誉川像是还是没有听见,坚持地去开门。
女人那一瞬间觉得邢誉川要去的,就是火化室。
“阿誉,带宁玉回家吧。”
邢誉川忽然听到了兰姨的声音,稍微回过点头,然后再也不出声了,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朝着出口的门走出。
他带着戚宁玉回了他们一起住了10年的房子,把戚宁玉带回了他们的房间,然后他把戚宁玉放在床上,他躺上去抱紧了戚宁玉,盖好被子睡觉。
从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再到天黑。
兰姨在门外面敲门,“阿誉,你下楼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宁玉也会难过的。”
邢誉川听到了,但是他没动,他把手中的骨灰盒抱得更紧了。
他的宁玉宝贝再也不会难过了,他的宁玉宝贝就只剩下一捧灰了,怎么会难过。
难过的只有他,他再也抱不到他的宁玉宝贝,听也听不到宁玉宝贝喊他“哥哥”了。
为什么他的宁玉宝贝走的时候,不带他一起走呢
“宁玉你是不是连死都不愿意带我一起了”
邢誉川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起,他的喉咙干得仿佛龟裂的树皮,他连哭都哭不声音。
脑子里不断地回现出过去的画面。
8岁时的戚宁玉总是半夜做恶梦吓醒,他就哄着8岁的戚宁玉说:“下次遇到害怕的事时,你叫喊哥哥超人,哥哥就会变成超人来救你了。”
到戚宁玉13岁前,他都常听戚宁玉在梦里喊“哥哥超人”,每次喊完了就安静地继续睡了。
16岁的戚宁玉第一次青春期,那时他们还没分床,天还没亮他就感觉怀里的人爬起来了,他以为戚宁玉是去上厕所了,结果半天人没回来。他奇怪地去看小孩在做什么,结果看到他在洗内裤。
然后,他连续给戚宁玉上了一个星期的生理课,上完了戚宁玉扭捏了好几天才跑来问他,“男孩子和男孩子可以吗因为我梦到的是个男的。”
20岁的戚宁玉穿上合体的西装,把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站在他面前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然后对他说:“哥哥,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工作,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直到你都离不开我。”
他把那棵满眼都是他的小白杨勾进了怀,狠狠地亲吻,然后说:“我本来就离不开你了。”
25岁的戚宁玉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不苟言笑,罗列出一项一项的表单对他说:“上月你的前情人分手,给了他一套房子,一个代言,这个月你又分手已经超过以往的最高开支了,你最好先忍忍,别分了。”
他绕到桌前,把一本正经的戚宁玉摁到桌上,咬着戚宁玉的下巴不满意地问:“宁玉宝贝,你怎么就不吃醋呢”
27岁的戚宁玉冷漠地看着他说:“和你一起去,我宁愿去死。”
邢誉川不由得又收紧了怀里的骨灰盒,他整个人都倦缩在一起,将骨灰盒圈起来,嘴里嘶哑的喃喃自言。
“宁玉对不起,是哥哥错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阿誉,阿誉阿誉”
兰姨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许多遍,邢誉川终于听见了。
兰姨说:“有警方的人说现场监控的内存卡,修复了一部分,有话想问你。”
邢誉川愣了许久才明白了兰姨话里的意思,他又愣了许久才终于从床上起来。
不过,他两天连水都没喝,一下床就整个人摔下去,在地板上撞出一声闷响。
兰姨进不来,只能在外面问:“阿誉,你怎么了”
邢誉川没有回答,他缓缓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圈黑得可怕,长了满脸的胡渣。
宁玉最讨厌邋遢了。
于是,他去洗了澡,洗了头,然后刮了胡子,换了衣服,再整理好了头发才出门去。
出去时他轻轻地把门关上,像是担心吵到了房间里的谁似的。
到了楼下,邢誉川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两位警官。
兰姨先递了杯水给他,他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才往着客厅过去。
两位警官站起来和他握了手,然后其中一位警官对他说:“虽然火烧得很严重,不过我们还是修复了一个监控里的内存卡,恢复了部分数据,里面拍到了一些画面,火可能不是戚先生自己放的。”
邢誉川猛然眉头一抬,警官拿出来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了一段监控画面,拍的是楼梯那一段。
他低头看去,画面一开始就已经起火了,但过了片刻戚宁玉就从楼梯上跑下来,虽然画面里看不到,但能猜到戚宁玉应该是跑去了大门。
过了一会儿,戚宁玉又回来了,他去了楼梯底下,那里有消防装置的开关,但是里面已经被火烧起来,戚宁玉根本进不去。
接着,就被楼梯的栏杆落下来挡住了路。
警官说:“这里可以看出来,他明显是想逃出去的,他在自救。”
邢誉川没听见警官的话,他下意识地拿过了平板电脑,紧紧地捏在手里,双眼直盯着屏幕里的画面。
戚宁玉确实在自救,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说他想活下去。
可是火烧起来,先是烧着了他的裤脚,又烧着了他的衣服,他都在努力地灭火。
但火越烧越大,他灭不掉了,全身都被烧起来。
邢誉川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里不断挣扎的火人,虽然没有声音,可是他却听到了戚宁玉的叫喊声。
“救我哥哥,救我”
“我好痛救救”
“疼我”
“杀了我哥哥,你杀了我”
“邢先生邢先生”
旁边的警官忽然叫了几句,邢誉川都没反应,其中一人抬手推了推。
邢誉川机械似的抬了下眼,露出了瞪得腥红的双眼,眼泪不停地往下滚,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地问:“怎么了”
“你别看了。”
警官说着去拿邢誉川手上的平板,邢誉川却忽然抓紧,他扣破了手指,顿时将血迹都染在了平板上面。
他拒绝地说:“让我看完。”
可是监控的画面却没有到最后,只见画面剧烈的一晃,然后归为了一片黑暗。
邢誉川抱着平板电脑愣住了,像是忽然就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邢先生,你没事吧”
邢誉川摇了摇头,把平板还过去说:“没事,麻烦你们了。”
警官惊讶地盯着他,小心地提醒道:“可是,你的眼泪里,有血。”
砰
加护病房里,邢誉川从病床上滚了下去,他身上的呼吸器,输液管全掉了。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外面的护士听到声音连忙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邢先生,你不能下床快回床上躺着。”
护士上前拦住邢誉川,可邢誉川不管不顾地往外走。
她不禁说:“邢先生,你要去哪儿”
邢誉川朝着瞥了一眼,睁着通红的双眼,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然后对着她说:“我去找宁玉,他一个人得有多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