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起自己那有些颤抖的，布满皱纹的枯手。</p>

他对苏轻月说，“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年，为了赢得那场战争，为了活下去，我杀了很多很多人，夜夜不得好眠。</p>

几十年间，我时常梦到那些被我杀掉的人，站在我的床边，拧笑着要来拿我的命。</p>

我讨厌战争……可生在卫家，为国效力就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我想，她那样的温柔善良之人，定然也不会再喜欢，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吧。”</p>

听了老者这番话，苏轻月沉默片刻，不知道该作何言语。</p>

她明白，这世间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p>

她无法随意指责，随意评判。</p>

只是心头觉得难受。</p>

盯着那双树皮般的枯手，她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战争固然残酷，可若是没有卫家带兵镇守边关，出生入死，黎明百姓哪来平静安稳的生活？您和您家人不是罪人，而是英雄。</p>

是，你们是杀了很多人，但那些都是来犯的敌人，你们不是为了泄私愤而杀的，是为了这方国土，为了百姓的安危而杀。您应当为自己，也为卫家人的英勇无畏感到骄傲。</p>

虽然您腿不好，额头还有疤，但那些日日锦衣玉食，细皮嫩肉只懂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是没有资格瞧不起您的。”</p>

老者闻言微怔，眸中闪过一瞬光芒，“姑娘，谢谢你。”</p>

“谢我？”苏轻月有点懵，“您太客气了，我也没有为您做什么。”</p>

“这么多年，我虽活着，却一直难以与自己和解。”老者如今释怀似的笑了笑，“未曾想，死了变成个飘儿，听姑娘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释然了许多。”</p>

苏轻月抿唇淡笑，认真道：“老前辈，无论如何，您都不应该是那个在世间抬不起头的人。”</p>

老头儿只是笑笑。</p>

不知是因为他这一生心里太苦，还是因为他太老了，不论做哪种笑的表情，看起来都有点像哭。</p>

苏轻月转移了一个话题，“对了，老前辈，您行走在江湖间这么多年，就没有打听过关于您那位故人的消息吗？”</p>

“有啊。”像是被说中了一般，老者有些惭愧地垂下眸子，“即使远在天涯，我还是没忍住，时常暗地寻人，去打听关于她的消息。听人说，在我‘战死沙场’的当年，她嫁给了梧州一位书香世家的公子。后来听说人，她在陆府过得不错，我便也放心了。”</p>

“竟是如此。”苏轻月喃喃。</p>

“嘶嘶嘶——”</p>

“嘶嘶嘶嘶——”</p>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p>

“不好，姑娘你快走！”老者瞪大眼睛看向苏轻月的身后。</p>

苏轻月随着他的目光扭头，向后看去。</p>

身后，一地密密麻麻的黑蜘蛛，正朝着她快速爬来。</p>

“嘶嘶——”</p>

“嘶嘶嘶嘶——”</p>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p>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老头儿恨不能推苏轻月一把，然而他已经没有实体了，“不要管我，我反正已经死啦！你快走！”</p>

沉默许久的小骡子也发话了：“快到我背上来！我带你走会快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