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p>

见的太多了。</p>

而这个连真正姓氏和性别都不敢写明的话本，不过是有人在警告她——若是她还在意自己的名声就该收敛些，更要为子孙后代留点后路！</p>

姜沃接受到了这份警告，但她无所谓——</p>

能去酒肆听书取乐，并有心思于流言蜚语的，始终是大唐不足百分之一的‘上层人’。</p>

所以无所谓。</p>

真正在地里劳作的田农，在纺织棉布的女工，因她兑换到的矿灯以至于能少很多坍塌风险的矿工，因为火药可以开山而能少一些徭役的壮丁……</p>

这些人才最重要。</p>

终究会有属于她的公评。</p>

**</p>

正如皇帝所说，姜沃与崔朝，并未行大婚典仪。</p>

只是准备置一宴，遍邀亲友饮一杯酒——</p>

李治和媚娘，带了弘儿和安安，是特意错开晚上正宴白日来的，也免于晚上宴席变成帝王宴席。</p>

端起酒杯之时，李治就笑了：“果然你们备的是翠涛酒。”</p>

崔朝含笑答道：“若无此酒，也无此宴。”</p>

李治转头看媚娘：“那咱们备的礼就对了。”</p>

姜沃接过木匣，抽开一看，十分惊喜——</p>

里面是一首先帝亲笔的诗，写的正是翠涛酒：“醽醁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1]</p>

姜沃再三谢过。</p>

四人举杯相碰，翠涛酒在玉杯中漾如温柔碧波。</p>

*</p>

帝后午宴后即归宫。</p>

晚间赴宴的友人，各有所赠之礼。</p>

唯有阎立本最特殊，送的是……白条。</p>

他写了张白条道：贺礼是回去画一幅今日的喜宴图送来，一定把在场所有人都画上。</p>

姜沃满心期待着。</p>

**</p>

显庆三年，九月。</p>

皇后诞下一子。</p>

皇帝大喜，设宴群臣。</p>

因皇帝没有即刻为新生的皇子起大名，以至于姜沃还是不知道这是哪位崽崽。</p>

群臣皆有贺表敬上。</p>

*</p>

显庆三年，十一月。</p>

冬至前。</p>

朝中发生了一事：鄂国公尉迟敬德去世。</p>

作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先帝手下重臣，皇帝给予了很高的丧仪规格：罢朝三日。令在京五品以上朝臣皆往吊唁。</p>

赐‘谥号’忠武，赐随葬昭陵。</p>

至此，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还在世者，唯有赵国公长孙无忌、英国公李勣以及早已致仕归齐州养老的卢国公程知节。</p>

皇帝于朝上感伤不已。</p>

英国公李勣由此提出：房相杜相二人，虽子嗣不忠不肖事涉谋反，然两相功勋深重，受此连累，多年不得配飨香火，其情实在可悯。</p>

皇帝闻奏称善，下旨，复房相杜相配飨之礼。</p>

文武百官皆下拜，为曾经的两相拜谢陛下恩典。</p>

*</p>

是夜。</p>

紫宸宫中。</p>

媚娘进屋的时候，就见皇帝在对着一卷《永徽疏律》发怔。</p>

她步履放轻走过去，顺着皇帝目光看到——</p>

是一条之前就有的‘侵占田地’的律令：【官员侵占私田、民田，一亩杖六十……】</p>

这些都没有变化，唯有最后补了一条：“侵占田圃罪加一等。”</p>

李治望着这一条出神。</p>

兄长的信里特意提了这一条：舅舅大概是自己种过葡萄后，觉得实在太累了。所以认定侵占田圃，罪加一等。</p>

“媚娘，明年朕就登基十年了。”</p>

舅舅，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兄长也已过不惑之年，自父皇丧仪后，十年未见。</p>

媚娘知道，皇帝想做什么，或者说……想去哪里看一看。</p>

其实从长安到黔州，开春走水道的话，姜沃走过，来回不过一月。</p>

但对皇帝来说，他可以养病一月不上朝，但决不能私下离开一月不在——他是皇帝，朝臣与天下百姓必须知道，皇帝究竟在何处。</p>

若国有大事，必须由他来决断。</p>

偏生蜀地，又绝非能浩浩荡荡带着群臣光明正大去的地方。</p>

皇帝苦笑道：“媚娘，朕有些体会到父皇的心情了。”</p>

父皇晚年，哪怕病至深处，为了朝局稳定，为了他的太子之位稳固，自始至终没有再见两个疼爱一世的儿子。</p>

而他再挂念，此生只怕也千难万难亲至黔州——看一看葡萄园。</p>

这便是帝王。</p>

李治一时心绪孤寂莫名。</p>

烛影下，两道身影静静依偎在一起。</p>

*</p>

而很快，皇帝也无暇再思考外出的问题。</p>

显庆三年十二月。</p>

边关送来军情急报——</p>

吐蕃出兵犯吐谷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