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武婕妤拆了萧淑妃后殿’,文成公主也不免愕然。</p>
不过她听姜沃讲过许多媚娘事，虽还未亲见，心中已觉得亲切。因此不免转头去看皇后,想着皇后若是动怒好劝解一二。</p>
只是王皇后把文成公主的注目，当成了对她那句‘武婕妤人不错,脾性很好’的疑惑。</p>
于是现场修改了一版,对文成公主道：“武婕妤人还是不错的。”</p>
姜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可见皇后实不喜淑妃。</p>
皇后坐不住，立即起身道：“后宫竟有此事！本宫这就去淑妃宫里断个是非对错。”</p>
倒是隶芙拉了拉皇后的袖子：“娘娘，正好公主和太史令也在，便一起去吧，也好分个是非清白。”</p>
皇后无所谓匆匆点头,一马当先往淑景殿赶去。</p>
倒是姜沃一听隶芙这话，便知皇后必是之前吃过淑妃的亏,所以隶芙这回就还要拉上文成公主和自己一起，想着将来为皇后做个见证。</p>
那还是媚娘入宫前的事儿：淑妃拿了宫正司‘处置宫女不当’的例给皇后，很有些嘲讽她管不好宫人的意思。皇后恼了,即刻彻查责宫正司,甚至要换掉陶枳,以至于闹到了御前。</p>
后查明,是两个小宫女误了当值的事儿,宫正司也确实是徇了些人情罚轻了,但此事太小，根本没到陶枳跟前过目。</p>
见皇后骤然要换五品宫正,整的掖庭上下不安，倒是淑妃此时站出来求情,又买得掖庭六局管事宫女为淑妃说话，皇帝就把掖庭交给了淑妃管。</p>
以上，都是隶芙一路走，一路与姜沃抱怨的——她知道这位太史令出身便是宫正司，今日有这样的机会，便连忙帮皇后娘娘剖白一二，当日并非皇后娘娘故意为难陶宫正。</p>
诶？那正好是皇后误会‘皇帝与崔朝事’前不久，说不定正是因为皇后娘娘失了管掖庭的权柄，心思太闲才突发奇思妙想呢。</p>
这样说，陛下您这也是中了自己的回旋镖啊。</p>
想过皇帝，姜沃又不由思索：淑妃到底是做了什么，将武姐姐气成这样。</p>
更早得到禀告，也更早一步到淑景殿的皇帝，面对眼前哭的伤心不已的淑妃，平静问道“说吧，你做了什么？”</p>
他到淑景殿后，只看到了被拆现场。</p>
媚娘已经不在这里，只好问淑妃了。</p>
淑妃凄凄惨惨的哭声都瞬间顿住了，不可置信抬头：“陛下说什么？陛下竟然先问妾做了什么？”然后又再次痛哭起来：“陛下难道不知？是武婕妤忽然带人进来，将我的后殿拆了！”</p>
皇帝点头，依旧很平静：“所以，你做了什么？”</p>
淑妃掩面痛哭：“从前听人道秋扇见捐，妾还不信，如今陛下竟真的有了新人便不顾旧人！陛下如此绝情，妾还活着做什么！”</p>
皇帝平静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点不耐烦的波澜：“淑妃，朕不想问第三遍了。”</p>
淑妃听皇帝如此语气，不免渐渐止了痛哭声，露出些畏惧之色，改为无声落泪示弱道：“妾只是按规矩行事，陛下命妾管掖庭事，妾……听闻……”</p>
皇后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见淑妃正在边哭边说，连忙道：“等下！淑妃，你从头说起。”</p>
姜沃就见皇帝无奈叹气道：“皇后勿急，朕也才听淑妃说了一句。”</p>
且说王皇后原想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听，谁料环视后殿一圈，就知道为什么皇帝只站在当中了。</p>
这凳子也是歪的倒的，榻上也是乱的，武婕妤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p>
方才淑妃一个字一个词的往外挤，皇帝就只等着，现在换了皇后，听得费劲死了，直接道：“淑妃，你能不能利落一点，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p>
淑妃被皇后斥责的简直想吐血，泪眼朦胧抬头看皇后，这才发现皇后身后还跟着两个并不是宫女的人。</p>
看清其中一人时，淑妃立刻怒从心上起，语速骤然快了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尖锐了——</p>
她指着姜沃道：“陛下，妾要告太史令与武婕妤，前朝后宫私相勾连！”</p>
“妾从前就曾听闻，武婕妤当年为才人时，来往宫正司颇多。但妾并非听流言蜚语之人，便一直当作谣言——直到前日，有掖庭宫人来告，武婕妤一早到了宫正司呆了一日一夜。”</p>
“而本该休沐的太史令，却也无旨入宫，也去了宫正司！”</p>
“妾又闻武婕妤那‘与陛下相宜的命格’是太史令批出来的！陛下，妾只恐陛下为人蒙蔽，只怕武婕妤根本无此命格！只是太史令以权谋私，欺瞒陛下，致使此人以先帝才人身份入宫！”</p>
在场人随着淑妃的控诉，齐齐转头看向姜沃。</p>
姜沃：啊，回旋镖原来扎在我自己身上。</p>
同时，姜沃也猜到了淑妃做了什么——</p>
果然淑妃对皇帝哭诉道：“因此，妾昨夜才命人悄悄搜查太史令原本在宫正司的住处！既是搜查，难免有些器物损毁。”</p>
“结果今日一早，武婕妤便杀气腾腾而来质问此事，恨不得将妾殿门都给拆了！她不过婕妤位，妾乃陛下所册淑妃，如此以下犯上，陛下难道全然不顾后宫纲纪吗？”</p>
姜沃再次环视淑妃的后殿，这次发现了些端倪：比如多宝阁上的东西就一点没砸——因她在宫正司的小屋根本没有多宝阁。</p>
但桌椅抽屉、床铺、书柜就都乱七八糟，就像暴风席卷过一样。</p>
媚娘想来是对着淑妃破坏她屋子的程度一模一样拆过去的。</p>
淑妃控告完毕，皇帝还未说话，皇后就转头好奇道：“太史令没有改武婕妤的‘批命’吧？”</p>
姜沃莞尔：满屋里只有皇后一个实在人。</p>
比如淑妃，她应该很清楚媚娘入宫是皇帝的意思，中间还有太尉插了一手，太史局只是奉命行事。</p>
淑妃之所以剑指自己，不过是要寻个由头为难媚娘罢了。再或，还有对自己不肯受她拉拢的恼火，以及提醒皇帝——</p>
哪怕之前太史局是奉皇帝您的意思行事，可之后呢？</p>
这位与武婕妤走的如此近的太史令，她观的星象卜算的卦象，您敢信吗？</p>
在皇后的疑问中，姜沃对帝后行礼道：“陛下、皇后娘娘，臣与武婕妤是相识于掖庭微时，然凡有太史局公事，臣自秉公无私。从前如此，之后亦如此。”</p>
皇帝颔首：“姜卿之言，朕信得过。”</p>
萧淑妃闻言继续痛哭起来，深觉这世上真是没有天理了！</p>
知接下来皇帝肯定要料理后宫事，姜沃跟文成就上前先告退。</p>
皇帝还带着和悦神色关怀了文成公主几句，这才让二人先退下。</p>
出了淑景殿，文成便与姜沃道：“改日我再进宫，你先去看武婕妤吧。”</p>
媚娘一定在那里。</p>
**</p>
宫正司。</p>
媚娘确实在这里。</p>
在淑妃宫里定点拆迁完毕，媚娘就回来了。</p>
她回来时，陶枳也正望着屋内一片狼藉眉头深锁道：“我说累了，正是如此。”</p>
陶枳从前是在长孙皇后、以及之后的韦贵妃手下做事的，从那般水准的领导，一下子到如今境遇，实在是累了。</p>
还自嘲道：“我宫正司就是掌掖庭戒令之署，结果宫门下钥后，倒是被妃嫔堵着门被抄家。”</p>
媚娘劝了陶枳回去：“姑姑不必管此事了，交给我吧。”</p>
媚娘走进屋子，先捡起地上的几本书——自从她去了感业寺，姜沃几乎也就不回来住了。既然不常回的地方，早将所有笔墨书信都带走了。但难免留下几本外头也常见，她们也会随手拿起来看的史书。</p>
她又亲手扶起她们曾经对坐的凳子，捡起地上她们一起焚过香的香炉，点过的灯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