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素女(1 / 2)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5976 字 2个月前

夫雷霆者,天地阴阳之枢,万物生杀之机。破邪守正,降妖除魔,驱瘟伐庙,无施不灵,无往不利。

李长安自入钱唐。

丢了肉身,失了飞剑,又见到了城中种种人鬼难辨、清浊不分,早就寻思该如何护道持身。

多番思量,答案只剩一个雷符。

钱唐阴气重,厉鬼、邪神繁多,整好以至阳至正的天雷克之。

他所以不住在华翁的邸店,而是选择寄居慈幼院,便是为了请符时外泄的电光,不至于伤害到其他无辜鬼魅。

当然,李长安若肉身尚存,也不必担心灵光外逸。

但奈何他失了肉身只余魂魄,纵然魂体清灵,毕竟不是什么仙真神灵,依然会被雷霆所斥。

所以书写这道风火雷的过程便格外痛苦与漫长,几乎每落下一笔,便会被引动的电弧打得龇牙咧嘴。

也不是没好处,卢老医官后来默认道士留下,孩子们认定他是家神,多少也跟制符时电光外溢的动静有关,毕竟“神堂”里半夜老是火花带闪电的,怎么想,也不会住着恶鬼。

月初。

雷符终于制成,“万钱贴”缴纳干净,新生意也有了好的开头。

生活好不容易有了指望。

黄尾、何五妹却遭此横祸。

李长安能明哲保身、无动于衷

只能说时也命也。

李长安明白,即便自己肉身与飞剑尚在,也拿窟窿城没有什么办法。

鬼王盘踞地下数百年,手下四十九位凶神更兼爪牙无数,岂是他一人一剑能够斩尽的更勿论那些魙鬼李长安尤记得那能冻结神念的、可憎可怖的、鬼挨着便失却反抗、神撞见也变色走避的诡异邪气。

然。

一道风火雷能一举焚尽么

道士不自信。

窟窿城僻居地下,且盘踞大量阴邪鬼物。

神雷一动,雷光透地而来。

他自个一定会丢掉半条鬼命,却不一定能诛杀诸邪侍卫的鬼王。

但李长安还是来了。

无有迟疑,并不忐忑。

毕竟他所求很少,雷霆能给的威胁却足够多。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赌桌的一头,李长安已摆出筹码,而赌桌的另一头鬼王是厉鬼受祭而化作的恶神。

而厉鬼与恶神绝不相同。

厉鬼冤孽缠身,神志为怨愤所劫,行事无常。

恶神再如何恶毒,却神智清明,懂得失,知进退。

且看鬼王,究竟是厉鬼多还是恶神多

死一般的寂静中。

宾客惶恐欲死,诸使者讶然无声。

邪气再盘空,凝成黑云如淤泥,从天幕垂下,将殿外漫漫云海染得一片污黑,缥缈云气顿作浓稠毒沼,吞吐淤泥,一个个苦痛魂灵从中浮起,挣扎着要爬上殿堂,却转眼又被翻滚的沼泽吞没,只留一只只手臂徒劳探向天空。

云顶仙宫竟转眼变作幽冥地狱

一应变化的源头鬼王一点点抬起头来,赤红鬼目凝视着李长安。

身形渐渐坍缩,变作常人高低。

而后

“原是天曹驾临,寡人有失远迎。”

他咧开满是獠牙的血口,难称是笑。

“不知天曹是何名姓”

李长安不动声色吐出小口浊气。

他知道。

事成矣。

“贫道李玄霄。”

李长安当然不是什么仙官天曹,他知道,鬼王也知道。

鬼王如此抬举,不过是给自己预先设个台阶,他知道,李长安也知道。

所以,道士并未不识趣的揭破,反而耐心等着鬼王唤来鬼仆,扫去碎石,又抬上一玉案一宝榻。

鬼王收去法相,又变作白胖富贵老翁模样,倚坐榻上,将木盒置于案前。

道士才叉手问道“以鬼王之见,贫道之礼可值万金”

鬼王依旧凝视李长安。

殿外昏惨依旧,但其目光多了探究,少了剑拔弩张。

他笑答“绰绰有余。”

李长安再问“可有资格入席”

鬼王再答“请。”

李长安也不迟疑,大踏步登上玉桥,随意挑了个席位落座,旁边整好是个熟人赢了斗狠的牛石。

道士还没跟他打招呼,他已见了鬼似的慌张离席远避。

李长安也不在意,取了他案上酒菜,放在自个席上。牛石没混上上席,故此没有所谓的“灵酒灵肉”,反倒更合道士心意。

可怜牛石孤零零躲在边角,回来不敢,再找个空席位入座也不敢,只好狼狈站着手足无措,没人搭理。

便连寿宴的主人家鬼王也只死死盯着自饮自酌的李长安。

“道长可入上席,自有灵酒灵肉奉上,何必强取他人的残羹剩酒”

李长安摇头嗤笑

“鬼王好不晓事”

此话一出,引得台上使者们群情激愤。仿佛下一秒,都会扑上来,将他当场分食。

可李长安只是平静望着鬼王。

他知道。

鬼王不动,诸使者便不会妄动。

正如,雷符不动,鬼王亦不会妄动。

果然。

“道长何出此言”

李长安很没礼貌地指点着上席宾客。

“此辈送上千金之礼,鬼王回以灵酒灵肉;贫道送上万金之礼,鬼王亦回以灵酒灵肉。如此,千金与万金又有何异”

“原来如此。”鬼王抚掌颔首,“却是寡人考虑不周。”

“既如此。”他指向千金池,“池中宝物任凭道长取用。”

李长安仍不以为意。

“区区粪土,取之何益”

这下不止鬼神,连宾客也脸色难看。只是大多数识时务,不敢掺和进来。

唯独最先入席的三人。

妙福堂的黎昌仿佛真是个眼瞎耳背的老朽,席上昏昏欲睡,一点没有反应。

迎潮坊的刘巧婆依旧眉开眼笑,却悄悄瞥了眼道士,眼底精光闪烁。

而那罗振光已然拍案而起。

“哪里来的狗东西好大的口气”

然没骂完,便被鬼王厉声喝止。

“放肆”

“祖爷爷”

“坐下”

他不敢违背,愤愤落座。

鬼王转脸又看向李长安,只是这一遭,脸上千锤百炼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道长欲求何物只怕寡人府邸寒陋,不能如道长之意。”

“好说。贫道要的,鬼王一定有,且就在此地。”

“哦却是何物得了道长青睐”

“贫道修行尚浅,虽不惧生死,不爱金银,却独独难舍耳目声色之娱。鬼王殿前舞乐甚佳,实数平生罕见。”

李长安笑指角落演奏的乐师和待场的舞姬,计有四五十人。

“不知鬼王能否割爱呢”

鬼王楞了稍许,随即拍着肚皮哈哈大笑。

“不意道长也是我辈中人极耳目之娱,尽床榻之欢,人间极乐也大善,道长看中了哪一个尽管道来。”